小森

OOC注意，三无，瞎写，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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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昨夜，又梦到你了。”

 

风天逸躺在藤编的摇椅上，慢悠悠说出这句话。他已经很老了，岁月太长，在他身上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皱纹爬上他的肌肤，牙齿脱落，头发花白，曾经清明的眼也变得浑浊。不变的是语气，梦到羽还真时的语气。

 

他买藤椅时想到很久以前羽还真的十个心愿里就有一条就让自己借躺椅。当然他还说自己没到那个年纪，如今一转眼，也已经老到可以躺在这看日出了。

 

从他在桃花林见到羽还真的那一刻，他便觉得羽还真没有走，现在不会走，以后也不会走。他坐在摇椅上，想着羽还真如今就在这儿，就在身边。

 

风天逸不是没有开展过新的恋情。他听从羽还真的话，打算忘掉他，重新开始。他和三四个人谈过恋爱，他们很好，风天逸承认这一点，可风天逸就是喜欢不起来。风天逸认为有两点，第一，他们都知道风天逸懒得拉窗帘，不喜欢太阳，却没有一个人会帮他拉上窗帘，他有一任还曾以这个理由和他闹了一场。

 

他从前养的猫早就过世了，如今缩在他怀里的，是第三只。第一任是老死的，第二任是染病去世，而这是第三只，陪了他十八年。自从羽还真让他养一只猫后，他就过上了铲屎官的生活，并离不开。

 

这只猫也很老了，两眼昏花，嚼不动东西，就像风天逸。日光渐暖，风天逸穿着一身藏蓝色棉衣，一双手裸露在空中，搭在猫的身子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

 

风天逸记忆已经很混乱了，他时常记不得从前的事，记不得前一秒放在桌上的杯子，记不得老花镜放在哪，记不得很多。可他记得羽还真，这是他这么多年来，一直不忘的。

 

“自那日后，我是相信你还在的。我见不到你，听不到你，感受不到你，却相信你还在。我也听你的话，想彻底把你忘记，可这不是那么容易的，我做了四十七年，忘了你四十七年，却还是记得你每一个瞬间。”

 

“我已经很老了，像一块风干的腊肉。我无法想象你老了以后的样子，你总是这样的精神。我很多年没有再梦到你，除了相片，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见到你。也曾鬼使神差走进所谓的占卜店，就差问出那句我什么时候能梦到你。”

 

“他们都走了。白庭君和易茯苓是在四年前离去的，雪飞霜是在前几天。我眼睁睁看着她咽气，也觉得自己这条路要到尽头了。”

 

“她走之前看到了我，并跟我说她见到了你，你来带她走了。于是昨夜，我梦到了你，我以为你也要带我走了。”

 

“直到我醒来，才发觉那只是一场梦。我找出了那本书，扉页上还写着你的当初的十个心愿。”

 

书被放在一侧的桌上，并且放了一张椅子，像是为羽还真准备的。书页泛黄，封面破旧，有些甚至还被破洞了。

 

他侧着头去看那本书，又继续说下去：“我如今偶尔翻阅，笑你那些心愿。这只猫打碎过你的玻璃相框，咣当碎了一地，我从碎片中捡起你的相片。轻轻薄薄的一片，映着你的脸。”

 

“我还是很想你，让你失望了，我至今还是很想你。”

 

“我相信雪飞霜临死前见到你了，也相信白庭君和易茯苓离世前也见到你了。”

 

他笑着，看着身侧的椅子，椅子上坐着羽还真。这是他那么多年来，第一次离羽还真这样近。羽还真转过头看他，细细看他的眉眼，最终他忽然笑了，道：“风天逸，你怎么变那么老了。”

 

他甚至想伸出手，抚平风天逸的皱纹。风天逸手颤颤巍巍举起，想握着羽还真。羽还真模样不变，还是二十来岁的容貌。风天逸含着笑：“你还是一样，从没变过。”

 

羽还真收回手，道：“我吗？我是永远不会变的了。”

 

“我前几天去看了姐姐，她也离开了。人老了，灵魂不老，还是我记忆深处的模样。”

 

“你是在嫌弃我老了吗？”

 

“不会，我以前曾想过你老了以后会怎么样，现在看到了才知道。”他叹道，“两鬓霜白，步履蹒跚。”

 

羽还真看向他怀里的猫，风天逸下意识摸了一把，惹得猫轻叫一声：“这是第三只了。”

 

“看来你是个合格的铲屎官。”

 

“最初那一只去世了，它是老死的，很安详，放心吧，我没有亏待它。”

 

“我相信你，不然你也不会养第三只。”

 

他们相视一笑，就如同那年。沉寂了一会，羽还真才开口：“这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你还好吗？”

 

又是这个问题，风天逸却反问他：“那么你呢，你还没投胎，又过得好吗？”

 

羽还真没想过他会问这个问题。于是他愣了一会，道：“很好。”

 

风天逸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他点点头，回答了羽还真的问题：“很好。”没等羽还真说下一句，他急急追问道，“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羽还真问道：“你就那么想跟我走吗？”他低声喃喃一句，“说得我像死神似的。”

 

风天逸极长的叹了一声，更多的是这些年来的思念：“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去哪都好，做什么都好。”他一双眼望着羽还真，“你就带我走吧。”

 

“都四十七年了，你也曾交过伴侣不是吗？我为什么没看到他呢？”

 

“没有任何人，我不喜欢他们。他们不会帮我拉窗帘。”

 

“这是最主要的原因吗？”

 

“不，这是第一，第二是因为他们不是你，甚至一点儿也不像你，眼睛鼻子嘴巴，没有一处。我太想你了，总喜欢拿你和别人作对比。于是我所触摸的每一寸肌肤，都不像你。”

 

“你没有把我忘记，而我却盼望你把我忘记，盼望了四十七年。”

 

“我老了，记性差了。可人再老，也不会忘记吃饭，忘记呼吸，你就像是那样的存在。”

 

“风天逸，这四十七年，你快乐吗？”

 

“我只能说，我从来不是痛苦的。没有了伴侣，没有了你，我还有朋友，我社交不差，总是出去聚会。回家有猫等着我，一切都很好，没有很痛苦。”

 

“真好，如果你能有个伴侣，那就更好了。”

 

“那么你呢，为什么一直没走。”

 

“你就没有想过，这只是你的幻觉吗？”

 

羽还真站起身，站在风天逸的眼前。风天逸目光随着他动，阳光映在他身上，一瞬间竟有半透明的感觉。

 

羽还真说道：“或许我只是你的一个幻觉，我已经走了很久了。”

 

风天逸却笑道：“幻不幻觉，如今也不重要了，能再见你一面，比什么都重要。”

 

羽还真伸出手，眨了一下眼：“走吧。”

 

风天逸义无反顾握上他的手，那一瞬仿佛又回到了年轻模样，还是意气风发的风天逸，能坐在办公室里指着报表责骂，能坐在酒吧里听着吵闹的音乐，能做很多事情，那时羽还真还没走，一切都还没发生。

 

他握上羽还真手那瞬间，周围一片刺眼的白。

 

而风天逸躺在摇椅上，停止了呼吸，头是侧着的，嘴角凝着一抹笑。风不知从何处吹来一片桃花，正落在他身侧的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