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森

循此苦旅,以达繁星。

百年树木

前文:关山难越 

秋风瑟瑟,吹落庭院百年树木的叶子,残叶随风飘洒,铺满徵宫的每一处,也浮在庭院小溪上。经过几个月的休养生息,宫远徵伤势好转不少,日日饮药换药的生活总算可以离他远去。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只是从前的记忆仍是找不回来,在他多次向宫尚角落泪,对方不断安抚过后,宫远徵终于也决定不再执着于过去。

 

正如他的兄长宫尚角所说,无论如何,自己都是宫远徵,他对自己也永远不会变的。宫远徵很相信他的话,甚至有那么一瞬,他会把宫尚角当作是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宫子羽和宫紫商来探望过他几次,带来不少东西,见他认不出自己,又听宫尚角将事情来由全盘托出,从前恩怨倒是在此刻烟消云散了。

 

更多时候,宫远徵都只待在徵宫里,他常去医馆监督,他对草药的记忆太深刻,不需要等记忆完全恢复,他就能认出各种药材,从而配制出一两副较为简单的药。医馆存放着宫远徵曾经记录下来的配方,他每天都看上许久,在尽力恢复医术。入夏后,宫尚角每次前来都只能得到一句话:徵公子在医馆。后来他便不去居所寻找宫远徵,而是直接奔向医馆。

 

宫尚角最担忧他的健康状况,时常要问医者,他这样会对身体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吗?他不服药以后旧疾会不会复发,需不需要每日都给他煎一些补药,诸如此类的问题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听宫尚角提起。宫远徵说不用,他不信,医者说不用,他仍担忧。

 

近来这段时间天下太平,无锋遭遇重创之后消声灭迹。宫尚角稍稍放心,外务也少了很多,他有更多时间用来陪伴在宫远徵身边,几乎可以称之为形影不离。旁人如若要找宫尚角,都知道去角宫只会扑空,去徵宫就很有可能找得到。

 

宫远徵总让侍从们说一起旧事给他听,就当是消遣了。春日。侍从为宫远徵烹茶,他坐在廊下观花,每一株奇珍异草都有它的名字,只是宫远徵忘记了,由侍从在旁提醒。目光落在旁边一处房子时,侍从说:“从前角公子就在那教您刀术,但是您嫌辛苦,又哭又闹,弄得角公子不知如何是好,来请教我们。”宫远徵忽然笑了笑,引来侍从疑惑,“您想起来了?”

 

宫远徵摇摇头:“没有。只是能想象我当时的样子,以及哥哥有多头疼。”他叹道,“一定很惹人嫌。”

 

侍从提起红泥小炉上的茶壶,将滚烫沸腾的茶水灌入盏中。她语气轻柔:“角公子是不会嫌弃您的。”

 

夏日。侍从与他说起那条小溪。宫远徵年幼时贪玩,有回溺水不醒,宫尚角心急如焚,也是长久地守在他身边。他问道:“哥哥有怪我吗?”

 

侍从说没有,只是让我们看紧您,让您千万别再踏入那条小溪了。

 

秋日。侍从又讲起角宫的落叶比徵宫少,但廊下的杜鹃花因为不精心打理所以掉了好多,如果上官姑娘看到,也许会伤心。

 

宫远徵听到这里,便问道:“上官姑娘是谁?”

 

侍从一边帮他编发,一边说:“上官姑娘是角公子的新娘,只是后来突然不见了,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宫远徵又问:“那她是我的嫂嫂吗?”

 

侍从说:“从前您与她不和,也没这样叫过她。”

 

宫远徵深知在这是问不出内里蕴藏的事,唯有问宫尚角才知道。傍晚,宫尚角前来用晚膳,他加了一道蒸螃蟹,说是秋日到了,正是吃螃蟹的季节。螃蟹端上桌后,宫尚角替宫远徵拆螃蟹,将肉都放进宫远徵的碗里。

 

他给宫远徵做示范,该怎么拆,怎么吃。结尾时又说算了,反正有我在,我来替你拆吧。宫远徵却没有举筷。宫尚角看着他碗里一点儿没少的肉,察觉到不对劲:“远徵,发生了什么事?”他有些紧张,“是不合胃口,还是没有胃口。若是身体不适,我这就去医馆将大夫找来。”

 

宫远徵说,不是身体不适,只是我有一个问题想问哥哥。听到只是有问题要问,宫尚角松了一口气。宫远徵失忆以后,偶尔会问起从前的事,似乎要在脑海构建出一个属于他俩的记忆。宫尚角说你问吧,我知无不言。于是宫远徵问道:上官姑娘是谁?

 

宫尚角欲言又止。他看了眼身侧伺候的侍从,反问道:“是她们跟你提起的?”

 

宫远徵说:“是我无意中听到的旧事,说是哥哥的新娘。”他直视宫尚角的眼睛,但却没什么表情,“既然是哥哥的新娘,那就是我的嫂嫂了。”

 

宫尚角连忙说:“我们还没拜堂成亲,自然算不得是夫妻,你也从来没有这样称呼过她。”

 

宫远徵对这人没什么印象,不久前才听侍从提起过。但不知为何,宫远徵能感受到自己并不喜欢上官姑娘。这股莫名其妙的厌恶由何而来,他也说不清,只是一想到她曾经是宫尚角的新娘,就会有些不舒服。

 

宫尚角给他讲了讲选新娘的制度,又将来龙去脉都告知宫远徵,最后加上一句:她已经走了,不会再回来了。谁料宫远徵听完以后只问了一句:“等我及冠以后,我也会有自己的新娘吗?”

 

宫尚角一时语塞。他凝视宫远徵的眼睛,决定把这个问题抛回去:“远徵,你想有自己的新娘吗?”

 

宫远徵说道:“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在身边不好吗?”他顿了顿,似乎在思考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哥,虽然你的新娘已经消失了,但也许你还会有下一个。”

 

宫尚角很郑重地说:“就算有千百个,我也不会再选了。”他的目光落在宫远徵的身上,眼底似蕴含令人琢磨不透的情绪,“我还得照顾你呢,没有时间再去看别人了。”

 

宫远徵忽然笑了:“哥,上官姑娘真的走了吗?”他凑近,用一双圆眼直勾勾地盯着宫尚角,“你是不是金屋藏娇了?”

 

宫尚角立刻说道:“谁跟你胡说八道了。我这每日都来探望你,一日三餐都在你这用,几乎住在徵宫里了,我去哪找时间金屋藏娇。”

 

宫远徵乐开了花:“我当然信哥哥了。”他往后退了退,“哥哥说上官姑娘走了,我信。哥哥说不再选新娘,我也信。”

 

冬日。宫远徵站在那棵树下,忽然想起从前宫尚角跟他说自己曾经爬过这棵树,后来不小心掉下来了。他很想找回这段记忆,他很想记起宫尚角的怀抱是什么温度。

 

不顾侍从阻拦,宫远徵爬上了那棵树。霜雪落满发间,远远望去,像生出来的白发。宫远徵站在树上眺望远方。群山环绕,大雪纷飞。

 

正专心眺望之际,忽然听见树下传来熟悉的声音:“远徵,快下来。”

 

往下一望,是宫尚角来了。他正在树下仰头望去,只能看见宫远徵的微小的身影。宫远徵问道:“哥,我要是再掉下去一次,你还会接住我吗?”

 

宫尚角说会的。你别在上面待了,小心受伤。

 

宫远徵却说:“我已经长大了,哥哥已经接不住我了。”

 

宫尚角稍稍叹气。他说道:“无论远徵变成什么样,我都是能接住你的。”他又说,“或者,我上去陪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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