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此苦旅,以达繁星。
OOC注意,三无,瞎写,慎入。
01
又下雪了。
羽还真站在廊下,看着这场鹅毛大雪,北风呼啸,卷着雪拂过羽还真的脸,送来寒冷,廊下风铃摇个不停。树木早已变得光秃,树枝上覆盖着细细白雪,平日坐的庭院,走的小径,都被这场雪所覆盖。
天地一色,四周白茫茫。
从寝殿内传来一声羽还真,声线喑哑,包含不耐烦和几分怒意。羽还真连忙转身往里走去,他手中稳稳端着茶具。风天逸坐在昏暗阴沉的殿内,烛火跳动,映在他苍白消瘦的脸上。一双眼睁着,却失了神,变得空洞无聚焦。
羽还真把茶壶放在小几上,倒了一杯滚滚的茶,递到风天逸眼前。
风天逸什么都看不见了,无论是奏折,还是白雪皑皑的冬日,乃至是这近在咫尺的茶,他都看不见了。茶杯迟迟没人接,羽还真小心翼翼道:“陛下……”
他只说了这两个字,因为风天逸接过茶盏,重重摔在地上。羽还真从容不迫,跪在地上,这样的场景他不是头一次见,自从风天逸瞎眼后,他情绪变得喜怒无常,时常前一面是安静的,下一秒便勃然大怒。
雪飞霜不止一次劝羽还真离开他,可羽还真一次也没答应,他站在庭院里听雪飞霜的劝,然后告诉雪飞霜自己是不会走的,哪怕他这一生都看不见,自己也是不会走的。
有一半是忠心,另一半则是愧疚。
风天逸变成这样,与自己是分不开的。如果不是他不知情的背叛,风天逸怎么会惨遭毒手,落得如此下场。
茶水渐在他的衣角和脸上,甚至有碎片划过他手背,他一言不发,收拾着满地的碎片。风天逸开口道:“看着我这样,你是不是很开心?”
羽还真动作不停,把碎片收进托盘里,道:“您是南羽都的王,任凭是谁看见您这样,都不会开心。”
他这一句引来风天逸的笑,那是一种苍凉的笑,自嘲的笑,笑得很大声,却又透着层层悲:“王?你见过瞎了眼的王吗,你见过连群臣,连奏折都看不见的王吗。”他收敛笑容,咬牙切齿,“王,哪门子的王!”
昼夜他分不清,日日沉浸在黑暗里,起初是慌乱,他不知摔倒了多少次,不肯接受这个事实。他是一个多么骄傲的人,变成了这副样子,看不到旁人的目光,心生不安。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羽还真,他每日都在心底怨恨羽还真,他恨只恨不能亲手杀了他。
风天逸本以为羽还真会走的,远走高飞,远离自己。而羽还真义无反顾留下来,提出要照顾风天逸,风天逸沉思了片刻,答应了下来。他要羽还真在他身边,日日夜夜倾听自己的痛苦和他所遭受的背叛。
这是风天逸的惩罚。
羽还真没接话,而是端起托盘想要走,却又听见风天逸问:“外头下雪了吧?”
羽还真一愣,他极少问天气,大抵是因为看不见,故而极少询问,如今他问起,羽还真便答:“是,鹅毛大雪,天地一色。”
风天逸‘呵’了一声:“于我来说,天地都是黑色的。”他说得缓慢,“这一切,还是要感谢你啊,若不是你,我也不知道这世间原本是这样黑。”
羽还真握紧托盘,指骨泛白,不再接话。
风天逸的惩罚是诉说,而羽还真自己对自己的惩罚则是倾听。倾听风天逸所有的怨恨,包容风天逸所有的脾气。如果不是自己,他此刻依然是尊贵的王,坐在大殿上指点山河,而不是在这,在昏暗的殿中靠摔茶盏来发泄。
他本不该如此。羽还真一动也不动,风天逸又道:“我自认为待你已是足够的好。你喜欢机关,好,清风苑给你住,你喜欢《渊海天工》,好,我找来给你。”他说得轻松,“但你为何,为何如此对我。”
羽还真仍是沉默,风天逸吼道:“回答我!”
羽还真轻轻叹一声,道:“陛下,茶凉了,我给您再换一盏来。”
他抬脚欲走,又听一句:“我真希望从来没有见过你。”
他稍微一停,便抬脚走了。
羽还真也希望从来没见过风天逸,也就不会有今日,也就不会让他如此痛苦。风天逸陷入视觉的黑暗,而羽还真陷入内心的黑暗。
他在长廊间停下,再一次望着漫天的大雪,有些出神。
02
夜幕降临,他回到了住所,一间窄小的屋子,没有足够的炭火,越发冰凉。忙碌了一日,连晚餐也没怎么吃,这时雪飞霜送来了热饭热菜,两人坐在屋子里,有些挤,羽还真道:“姐姐,这儿环境不好,改日你别来了,有什么事叫我就行了。”
雪飞霜心疼羽还真如今,道:“你也知道环境不好,我劝你走,让你去别处,别留在这,你偏不听。”
羽还真垂下眼眸:“到底是我的错,我要走了,他跟前伺候的人不尽心,伤着了他,或惹他生气,该怎么办。”
雪飞霜眼眶有些温热:“你说你啊,日日惦记他,不顾自己冷不冷,饿不饿,吃的什么,住的什么,反而去惦记他有没有气到。”她指了指风天逸的方向,“他锦衣玉食,住的地方又是万人之上,何苦你来惦记。”
羽还真轻轻道:“错了,你看见是万人之上,实则他早把自己当成万人之下了。”他叹息,“盲眼的王,怎么都是折磨。”
烛火跳动,映得雪飞霜眼眶更红:“难不成,你这一生就要在他身边了?”她拭去快要落下的泪,“他们都说,风天逸眼睛是不会好了。”
羽还真露出一个轻松的笑:“没关系,他眼睛好不好,不碍事。”
雪飞霜此时才注意到羽还真手背的伤,急急询问:“你怎么伤了?”
羽还真看了一眼,道:“皮肉伤,况且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伤,不过是被瓷片划破了。”
雪飞霜重重叹气:“你瞧瞧,今日是瓷片划伤手背,明日就可能是划伤其他的地方了。”
她抬眼看向羽还真,手放在颈部。羽还真却不以为然:“他不会那么做的。”
风天逸连用膳都是个问题,点再多烛火,他也看不见眼前的菜肴放在哪。宫女提出要喂食,却被拒绝了。宫女一叠声的叹息,正巧遇见来找风天逸的易茯苓,易茯苓听闻叹息,顺口问了几句,得知内情,摇了摇头。
等见到那人时,他坐在桌前,满桌菜肴动都没动,他也只是坐着。易茯苓坐在他身边,问:“不吃东西,是要成仙呀?”
风天逸听出是谁,回得淡漠:“成仙了也好,万一就能看见了呢。”
易茯苓端着那碗饭,道:“净说这些话,现如今太医也未曾说就不可救了,你如此沮丧,不好,不好。”她笑着,“你不要他们喂,我来喂你,可好?”
风天逸没说话,算是应下来。易茯苓夹菜间问道:“今夜怎么不见羽还真,平日他都是在这伺候着的。”
一听那名,风天逸的脸紧绷起来:“不要再提他。”
易茯苓喂他吃了一口,道:“你明明知道的,我就算不提他,他也都还在这。”她又接着话,“你不能全怪他,他也是无心之失。”
风天逸脸色难看,字字似从牙缝中挤出:“如今连你,也替他说起好话来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
“遇见他之前,我连蛛丝也看得清。”
易茯苓听后,便不再提羽还真,而是与他闲谈起来。但如今的闲谈,于风天逸来说都是那样的痛苦,他每日像是循环一般,了无生趣,听旁人的故事,又会联想自己,平白无故添几分怒和愁。
夜还很长。
次日羽还真醒的很早,天还没亮,但已不是漆黑,而是变得深蓝。鸡才鸣了一声,羽还真便醒了,昨夜下了一整夜的雪,天寒地冻,住所不暖,辗转反侧,就是迟迟不肯入眠。睡得极浅,于是鸡鸣一声,他便醒了过来。
简单洗漱,又找了些食物果腹,这才往王宫前去。才到门前,侍者拦下,轻声道:“羽皇还未醒,你我先站在此处侯着吧。”
天气过寒,台阶结了一层冰霜,羽还真见时便在想,若是自个走了,日后伺候的人不尽心,让他踩到这冰霜,滑到了该如何是好。接下来时他看到哪儿就想到哪儿,春夏秋冬念了一遍。
一个时辰过去,风天逸才醒了。如今他看不见,上朝便也不让他去了,一切事务交由摄政王风刃代为掌管。表面群臣当他是个王,实则心底早就想巴结风刃,一个瞎了眼的,怎么可能成为南羽都的王,迟早是要摔下来的。
大殿门开,羽还真走进去,风天逸坐在床沿,盯着一处,羽还真拿过衣物,道:“陛下,该更衣了。”
风天逸动也不动,道:“更衣了能去何处,上朝?他们还认我这个羽皇吗。”
羽还真道:“太医晚些时刻来见,说是寻了新的方子,或许有用。”
风天逸突然道:“羽还真,我昨日一直在想,你递上的茶,是不是下了剧毒,要毒死我。”
羽还真不说话,只站着。风天逸又接下说:“那日以后,无论你做什么,离我近一些我都会认为你袖口藏了一把匕首,时时刻刻要我命。”他说得轻,“我宁可当初你和他们,把我这条命要去了,也别让我如此狼狈活着。”
风天逸的话像冰锥,刺进羽还真的心里,不顾是否已经千疮百孔,旧伤又添新伤,教他神伤。羽还真很久才回:“陛下不要说这样的话。”
他心里那句‘我岂会害陛下’一直说不出口,他岂会害,他已经害了。